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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年代,长江滚滚的波涛之上有大型客轮载着旅客往来穿梭。这种移动的楼宇停靠在灯火辉煌的都市的江边,接收从各条喧嚣的街道汇集而来的人们,驶向另一座高楼林立室如洞穴的都市的江岸,然后人们像河水一样流入运转有序的人类文明非常发达的社会,分散到各个角落,像零部件按在庞大的机器中,各归其所,各履其职,一复一日,个人的时光随着社会的潮流滚滚向前,最终消失不见。而在两点之间,是漫长的航程,是无边的滔滔江水,是两岸无限绵延的恒古不变的原野,是辽远的天空,在这样浩瀚的天地间,旅客们的心情往往被清凉的江风撩拨莫名其妙的好,本我摆脱自我的看管,人恢复了天性,像偷偷溜出家门的孩子,进入茂密的森林。

  人们享受美好的旅程,倘若独自一人羁旅在江上,思绪不免浮想联翩,幻想着浪漫的事情发生。

  夕阳光辉落在屹立的黄鹤楼上,落在宽阔的波涛起伏江面上,东方之星号客轮靠在汉江码头,检票口一开闸,人们肩扛背驮着包裹像潮水一般涌入客轮,慌慌张张地找寻自己的房间号。一位中等个子稍胖的大脸男子,拎着黑皮包,混在人群中,他叫胡启明,三十五岁,在武汉做验钞机生意。找到一个刚打扫干净地面洇湿的房间,对了对床号,在下铺靠窗的一张床上坐下。放好包,舒服地躺在床上,忙乱的心放松下来。

  旅客三三两两地进来,各自安顿好,胡启明见着一张张冷漠的脸, 想起将度过寂寞无聊的旅程,觉得索然寡味。最后,进来一位风姿秀逸的女子,大约三十五六岁,穿着缀着花边碎花衬衣,一条紫色紧身裤裹着细长的腿,干净利落的打扮中秀出柔美的曲线,矜持稳重中蕴藏着生命的活力。她探头用漠然的眼神左看右瞧,庄重的表情中略显俏皮。胡启明眼睛闪出一点微妙的亮光,迎着女人走到自己的床边,见她把包裹扔到对面的上铺,脱下红色的高跟鞋,爬了上去,如一只鸟儿归巢。

  “呜!呜!”轮船拉响汽笛发出闷响,缓缓开动。

  女子掏出一条手帕,拭了拭额头的汗珠,然后,放在胸前,交换着擦拭双手。她翻看着自己的手,曾经自己看着都陶醉的光滑柔嫩皮肤,有些干枯起皱,她搓了搓双手,再端详一会,感觉皮肤红润细腻好看起来,流露出一丝欣慰,脑海里想到将要重返家庭,发出一声不易觉察的叹息,黯然地躺在床上。

  旅客们都找到了各自的位置,巨大的客轮上趋于平静。

  女人微微侧身,随意扫描如大学生宿舍的房间,看见对面的下铺,一个皮肤有点黝黑的男人,正不约而同地,向她仰望,目光里有种异样的神情。她的心发出一阵惊颤,她想是不是错觉,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再次向下瞟一眼,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下铺的男人,那男人像一匹健壮的枣红马卧在床上,散发着一股野性的气息。他的眼神像灵敏的雷达迅速捕捉到了来自幽秘世界的电波,似心有灵犀似的一般,抬起头仰目,露出迷人的微笑,承接着女人的目光。四目相对,在他们彼此心灵中,擦起火花,幽暗的内心明亮起来。女人泛起一丝的笑意,怯怯地抽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躺着睡觉,心里“砰砰”乱跳。 女人在孕育蓓蕾的时期,朦胧的内心里建起一个隐秘的幽静的独立的王国,在那里安放着一个花痴般的心灵,只因世故的原因和传统生育的需求,才不自觉的交出了自己的肉蒲团。在灵魂深处,一直在等待有一天那个属于她的灵魂小鲜肉到来。时间在一天天的过去,每时每刻她那心情啊,就象热情似火的沙漠之花急切地期盼着下一场春雨。日久天长,那隐秘的世界渐成了寂寞的沙漠,眼前空空如野。

  她尽力克制自己,保持镇静,有一个声音在说:“许多火辣辣的目光正盯着你呢”,于是,她觉得自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可是一双隐形的软软的手已经攥住了她的心,牵着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溜到下铺。这次,下床男子的双眼像隐形的火舌,女人的目光在接触到它的一刹那,仿佛舔到了她的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产生着暖心的气流,心儿像风中绽放的蔷薇花震颤,一股莫名其妙的甜蜜流遍心间,接着血流涌入大脑,一阵眩晕,成了一个痴呆的人儿。

  不知何时胡启明到了她的床前,满脸笑容地说:“走,出去看看江上的风景去?”

  女人没有言语,身子一动不动,心里嘀咕:“丑鬼一样的男人!哼!我不认识你,凭什么跟你走?!”

  “走吧!出去看看,外面的风景很好,空气又新鲜,你没有闻够臭汗味啊?”胡启明露出孩子般的微笑,激情洋溢地说。

  女人思忖着:“出去看看有什么关系,寂寞乏味的日子还没有过够啊?!”她红唇微启露出淡淡的笑意,翻身下床,跟着胡启明走出弥漫汗味,方便面的调料味闷热的房间。

  夕阳落入地平线上,西边霞光镶着云彩,非常美。江面平阔,江水滔滔。船舷边围着好多人,在眺望同一个方向,不时有人欢呼。

  “那儿!那儿!你们看江猪,江猪!在翻腾。”有人兴奋地惊叫,有人起劲附和。

  胡启明脸上始终保持微笑地走出来,看着女人走出仓门,徐徐的凉风吹拂着她的秀发,秀发飘飘,露出耳后白皙的肌肤,惹人心动。女人一脸漠然,做着随时抵抗和撤退的准备,冷冷地跟在后面。

  胡启明顺着那个叫嚷的人的手指望去,江边的水面上有两三头白色的巨物从江里接二连三地跃起,又钻入水中,甚是稀奇。他连忙抓住那女人光滑的手,指着给她看。女人轻声“哦”了一下,自己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想起还从未有过男人这样抓住过自己的手,有过这样温暖这样有力地攥着自己的手。她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比自己稍稍高点,微胖,大圆脸,皮肤黝黑,腮帮肉乎乎的,并不是梦中人的样子,她有些失望。但是一种神秘的东西通过他的嘴巴、眼睛,手脚、身躯散发出来,灌溉着她的心田,那寂寞的沙漠渐渐恢复了生机,这正是自己期盼已久的啊!

  胡启明像一位大臣陪着女王视察一般,欢欣地说笑着,引领女人走到船头,看着轮船犁开汹涌的浪花。

  “我叫胡启明,我爸是大老粗,起不来名字,胡乱给我起名字,所以叫‘胡起名’。”胡启明做出夸张的表情。女人脸上笑开了花,警惕心消失的无影无踪。

  胡启明陡然收起笑容,满含深情地说道:“说句心里话,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被你吸引住了,你身上有一种迷人的气质,你非常漂亮,可以迷倒所有男人,可你是个正派人,渴望真感情的人,渴望有人理解你,心疼你。在你面前我是自卑的,在我心里你是个天使,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促使我这样有勇气向你诉求心里话,我自己都奇怪。我们的相遇也许是上天有意的安排,我怕错过这个人生难得机遇,请你允许我说句真心话,我此刻最想说的话——”胡启明说道这里停顿了,他深情地凝视着眼前的女人。女人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她已经意会他要说什,她急切地想他说出来,但她矜持地望着他。

  “不能说吗?”

  “不,不是。”

  “我爱你!”

  女人不知道是难为情,还是觉得有点滑稽,她把头扭过去,眺望暮色苍苍的江岸,她眼里一无所有,耳边好似还在响着那句话,她捏紧了扶手,她怕自己站立不稳。

  “你看,这是我的身份证,今生今世我都记得这样的傍晚,永远把你记在心里。”胡启明把身份证递给女人看。女人就着廊檐里吸顶灯的荧光,认真地看了一边,他竟然和自己相隔一个镇,她深深被打动了,也掏出自己的身份证。

  此时,他们相见恨晚,路途短暂,时光易逝,决定珍惜这段美好的时光。

  一轮圆月从东面冉冉升起,洒下皎洁的银辉,女人的心里突然感觉月下的世界如此美好。

  江岸上灯火星星点点,世界仿佛在充满魔力的银辉之中。

  在沉默一阵后,胡启明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把女人拉入怀中,紧紧拥抱,亲吻她的额头、眼睛……

  两个激动的心在跳动,碰撞着。

  他们寻找到一间无人的工具房,在迷漫着机油味混合着铁锈味空气中,让两个散发热气的肉体融合在一起。

  就在这当儿,灿烂的星空中,一颗明亮的流行闪过时。女人所有的一切都释放开来,她渴望已久,命中的时刻终于到来,她毫无犹豫地让一个人完整地融入了她的身体、她的心间、她的灵魂。女人觉得她的身体是春日和煦阳光里的湖水,在荡漾着,心中那个空洞洞的深井被一股热流注满,热乎乎的,痒滋滋的。灵魂已经苏醒,已经注入了一股力量,她不再寂寞,孤独,她进入那个盈满灿烂阳光的王国里,空气出奇地清新,小草翠绿欲滴,她在上面打滚,周围遍布着姹紫嫣红的鲜花,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芬芳。她被一个男人有力托起,飞了起来,飞在无限之中。此时此刻的世界是如此清晰,如此真切。

  时间仿佛停滞了,她浮在空中一动不动。

  女人慵懒地躺在床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她记得胡启明说过,以后他会去她家找她。:“他真的会找我吗?”女人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客轮停在振风塔下的江边,他们走出通道,在匆忙的行人中分开,去往各自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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