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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是从时间巨人一双无形大手指缝间隙,那一缕缕偷偷流淌消逝的光阴细流,亲爱的上帝曾用这些甘泉为我提炼酿造一杯醇香浓郁的美酒。它是琼浆玉液,晶莹无瑕,但隐隐散发着伤痛与失落的苦涩滋味——这杯烈酒告诉我:人生没有完美。

  不能确定,是细品慢啜上帝恩赐的佳酿导致我酣睡,令自己昏昏然——渐沉梦乡。也不敢相信,在这一场奇妙缤纷又注满荒诞情致的梦中所走过的路——是否逐一真实。

  一路走来,风尘仆仆;软弱的心绪常常于略带空憾的况境内,回味臻品梦寐里遭遇的点点滴滴。

  我独自一人,身心俱疲,拖着伤痕累累的孱弱躯体,悄悄坐在恍如童话情境内这一条坎坷逼仄的小径路畔。轻轻理顺凌乱的头发,慢慢拍打附在褴褛衣衫上的浊尘。两鬓之下突起皮肤的片片胡茬,像暮秋割完的稀疏庄稼残杆,扎在手上——感觉掌心一阵灼热的刺疼,向身体各个神经中枢飞速蔓延,直至辐射到了那一颗被懊悔情绪弥漫的心。

  这是一个仲夏上午。尺把长的碧绿萋草覆盖大地,苍木葳蕤华茂遮天。路畔四周安静得让人感到有些恐惧。而更可怕的,则是几乎占据心灵全境位置、难以消弭的莫名孤独了——

  突然,被寥落氛围萦绕的我听到一个若隐若现的声音。像是苦口婆心的仁慈规劝,又似不可违逆的凝重命令。它大概是父亲、亦或是其他某一位男性长辈的声音。

  他说:“我是为了你好。你选择了一条崎岖的路,最终你会后悔。”

  “你怎么知道,我即将奔赴的前路是一条难行的路径?”懵懂无知的我,此刻一脸疑惑。

  “听着,我就是从这条路走过来的。”声音说。

  听罢他的话,彼时满怀梦想,且天真无畏的我笑了。接着,反驳道:“既然你可以走这条路,为什么偏偏我不可以?”

  “……唉,”他说,“祝你一路平安……”显然,他的语气里塞满无可奈何。

  便这样,不听规劝的我兴冲冲踏上了一条前路未卜的神秘路径。若将它比喻为曲径通幽的小路,莫不如说它似一场奇异的幻梦更为恰当。

  在梦里,年轻体魄是自己的天然本钱。起初漫不经心的我仿佛一个放肆的醉汉,或者是孤注一掷的赌徒;漫无目的胡乱瞎折腾,放荡形骸挥霍珍贵无比的青春。享受过绮丽浪漫的爱情,亦势必承受失恋时曲终人散的哀戚。不谙世事,因此上当受骗在所难免。玩世不恭,最终被自己玩弄——

  无数次跌倒,摔得自己头破血流;无数次希望破灭,置身黑暗孤立无援——少时,犯错与任性曾博得一片善意的原谅笑面。而这梦中,无意的过失便招来周遭人们鄙视的睥睨,一声声刻薄的指摘,一声声尖酸的诘问——当幡然醒悟先前在我踏上这条路,长辈们那殷殷话语和千般阻止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俨然已经不能回头了——原来这仅仅是一条单行道。只能往前走,而不能再回头……

  跟头跌得多了,鲜血淌得多了,泪泉却干涸了。就像今天这个仲夏的明朗上午,孑然一身,仿若一个输光老本无人问津的落魄赌棍,静静抚摸身体上一道道风干的伤疤。自我慰藉,将委屈怨怼深深揶在记忆的纵深处,把满腹牢骚化为继续前行的动力。不解释,不抱怨,不愤懑,除此别无选择——也许是苦难与劫波使得自己日趋成熟。大概我是真的长大了。

  忽然自不远处宽阔的大道,向我目前暂时憩息的路畔行来一个单薄身影。他径自朝我走来,渐行渐近,原来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伙子。

  “我想和你问路。”他说。明媚阳光将他的脸照耀得金灿灿。

  “什么路?”身心疲乏,一脸沧桑的我感到不解。

  “成人路,或许是青春路。”小伙子神采奕奕,目光炯炯。看得出,精神抖擞的他斗志昂扬——同二十年前初次踏上路途的我如出一辙。

  “返回你刚才来时的那一条阳光大道去,听我的话……我是为了你好,因为你所打听的路充满波折与艰辛……”我劝导这少年,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你是怎么知道的?”少年瞪着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眼波满是困惑的疑窦。

  “孩子,你该明白。我就是从这条荆棘丛生的路上一路走来的。回去吧,我绝无恶意……”回想路上无数艰难险陡,心有余悸的我善意提醒这位追梦少年。

  “不,我才不要听你的废话。你这个怯懦的老人无权干涉我的自由。你可以走,为什么我不可以?”少年打断了我啰啰嗦嗦的话,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幽幽小路深处匆匆奔去。

  望着他羸弱远去的背影,我轻轻说:“祝你一路平安,一路顺风。”——像是祝福,又宛若无奈的喟叹。像是为少年祈祷,又好像是在勉励自己——不过,倒有一样是真实的。便是从少年不耐烦的语气和轻蔑的神色里,我知道自己已经老了!

  也许少年是正确的,犹如二十年前的我也没有做错那样!人的前半生就当不犹豫,毫不犹豫地一路向前披荆斩棘。只有这样做,在自己人生之旅的后半程才不会后悔,不后悔自己错过了无数惊险的猎奇,与新奇事物交汇的刺激。

  不犹豫,不后悔。我喃喃自语,忍着身心的剧痛,挣扎着,站起身,在这仲夏上午的林荫路畔挺直腰板。挥拨去满身的尘土,告诫自己要坚持走完自己待行的前路——不过,倒有一样已让愚笨的自己明晰。便是青春路大概即将走完了,青春梦醒了或者碎了。——余下的将是逼真的人生……

  待未来,当自己身型臃肿发福,于茗芳四溢,在恬淡宁静中清浅一笑,回味来时路上的一切际遇——我想也是不会心存遗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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