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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故乡的鳝鱼,是一种对故乡母亲耳鬓厮磨的亲密眷恋,一种城里人永远体会不到对故乡富饶田土中生灵的深刻怀念,一种远方游子对故乡魂牵梦萦的乡愁。

  难忘故乡装鳝鱼

  阔别湖南省沅江市华田乡莫愁湖村十五组25载多了,九千多个日夜的许多往事已被遗忘的波浪冲走,只留下在故乡装鳝鱼的记忆屹立在岁月的长河中。

  1989年4月27日的夜晚,父母遗留给我的茅屋被亘古未见的龙卷风夷为平地了。我和妻子抱着出生才一个星期的女儿逃出来,借住在大哥的瓦房家里。正是青黄不接的春耕时候,妻子和女儿及几亩责任田土都亟需用钱。每天看着小侄子装回来那么多鳝鱼卖那么多钱,痴迷文学的我动心了。躺在床上“坐月子” 的妻子嘲笑我:“你这书呆子,如能装到鳝鱼我就生吃了!”

  我于是坚决地买回二十只鳝鱼笼(一种下大上小近一米长的筒形竹制品)。为了防止人家偷窃,我还用红漆郑重的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姓名。那天黄昏,我按侄子告诉我的方法,准备饵料了。挖到蚯蚓并不难,恶心的是串蚯蚓。它模样狰狞,潮湿滑溜,到处乱窜,难以抓住,但只要放进草木灰里它就爬不动了。只是那竹签插进去时,里面的泥浆、血水溅得眼镜模糊不清。手上沾着浓稠的一层污垢,要洗一阵才能干净。蚯蚓串好后,每个鳝鱼笼中放一根,然后把笼子上部用绳子系紧。

  第一天夜晚,我跟着侄子将笼放在附近田边的小水沟里。我学着他先将笼的上部斜靠在岸边,再把笼的大半部放进水中,接着用烂泥巴压好底部,最后把它的上面用青草等伪装好。当晚,我在焦急和担心中煎熬了一夜。我能装到鳝鱼吗?能装到多少?翌日清晨,我就迫不及待地起床了。我找到昨夜放鳝鱼笼的位置,把它们全部提上来,仅发现里面只装了几条筷子一样大的鳝鱼。第二天傍晚,我就单独行动了。我悄悄来到离家几里路一位文友家的一口大鱼塘边,将鳝鱼笼悉数放了进去。天刚蒙蒙亮,我就赶到了这里。咦!有只笼怎么不见了?应该没人偷呀!我装的时候没人看到啊。我试探着一步步往鱼塘中走。忽然,脚碰到了鳝鱼笼,原来是装到了两条很大的鳝鱼把笼拱动了。大鳝鱼可以卖出高价啊!我兴奋地跑回大哥家称重后,足足有一斤多。来到妻子床前,得意的要将鳝鱼灌进她口里,非要她兑现不可。

  装鳝鱼的次数多了,我的经验愈加丰富了。有一次,在一户人家倒垃圾的粪凼里,我竟装了一条一斤多的鳝鱼。这凼被早我多年装鳝鱼的人们司空见惯了,可他们根本就不相信这里有鳝鱼。而我凭着自己的判断,果然创造了奇迹。有时白天把笼放在水沟里,隔一小时左右也能装到一些鳝鱼。

  那几年,每天傍晚,正是吃晚饭的时候,我就串蚯蚓了。妻子嗅觉很灵,闻到腥臭味就反感,从来不帮我做。我呢,可能是天生干这行的吧,竟然嗅不到这气味。女儿似乎知道家里的困难,也在一边给我“帮工”。随后,我就挑着二十只笼走向暮色苍茫的野外了。穿着大哥扔掉的烂靴子,一会儿在人家屋前田边弯腰低头,一会儿在人家塘后屏息静气,身上经常是湿漉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偷呢。我专门寻找那些地势坎坷、野草丛生有水的地方,因为鳝鱼们喜欢生活在泥质肥沃,松软阴暗的角落里。尽管裤子盖住了烂靴子,但还是担心被碎玻璃割到和蛇咬人等。

  装鳝鱼的如过江之鲫一样越来越多了,而鳝鱼却渐渐寥若晨星了。我只得无奈地载着二十只鳝鱼笼“南征北战”,孤身开辟十多里路外的茶盘洲农场岳母家周围的“战场”。农场田广沟港多,几乎无人装鳝鱼,真是未开垦的“处女地”,我每次都是满载而归。那一段时间的每天黄昏,我风驰电掣地骑车赶往岳母家。每天清晨,我心急火燎地收完鳝鱼回去做田土中的农事,真有乐不思归的感觉。

挥之不去的乡愁情感故事随笔

  有天黑夜,弟弟陪着我装鳝鱼。我在水沟中仔细地选择着位置,旁边是一座座坟墓。他在岸上总是向我要手电筒,总是照着不远的处甘蔗林。当晚回家,弟弟告诉我:“我看到了‘晒垫鬼’。它像水泥电杆那么高大。我照时就没有了,不照又出来了。”当时,我就毛骨悚然。在偏远的农村,鬼怪的传说是活灵活现的。幸好弟弟知道我胆小当时没讲,否则,我真会魂飞魄散。

  那年夏天,鳝鱼贩子好像失踪了,好不容易望眼欲穿等来了,但他们的价格仍是很低。而我又不愿贱卖,家里一下子积了几十斤。每天换水时,我和妻子费力地抬着大水缸,小心的倒出污水,又舀进清水。我没有喂肉给它们,我们自己都没钱买肉吃,怎么舍得借钱给它们催肥呢?气温高,鳝鱼不好侍候,被我们饿成了骨瘦骨嶙峋的“笔杆子”,每天都要死几条,我们就将鳝鱼喂给猪吃。我知道:鳝鱼现在不能卖钱,但猪长肥了同样是钱啊!每天,我还在“一意孤行”地装着鳝鱼。我想:不论价格高低,有鳝鱼总比没有要好啊。只要装了鳝鱼,就是装到了金钱,我们和畜禽的生活还有庄稼的农药、化肥等就有保证。

  装鳝鱼最惊喜的是每次收获的时刻。匆匆地将笼抖动,如果是沉闷的声音,就知道有很多鳝鱼了(但也有例外。有次鳝鱼笼里面沉甸甸的。我欣喜地解开绳子,竟然是一条毒蛇,吓得我当时就把笼扔在地上);如果是没响声,就明白劳而无功了。最热闹最开心时是卖鳝鱼。我们将泥鳅与鳝鱼分开来,与贩子讨价还价。最后点着沾有鳝鱼泡沫皱巴巴的钞票,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的甜。女儿虽然不认识钱,但也拿着一分纸币不停的往商店跑。

  现在,我已在城市生活20多年了。和朋友回忆过去时,他说我当时戴着眼镜,不看见蚯蚓,手在草木灰中乱摸的模样真可怜。其实,他是不知道内情,我之所以摸索,是为了提高串蚯蚓的效率。现在,我都不知当时自已为什么有勇气不顾一些人的鄙视而置身既辛苦又低贱的装鳝鱼的行列中?其实,这应该源于家庭经济拮据给我的巨大压力。

  而今,在钢筋与水泥构筑的城市中奔忙,我的灵魂经常出走到故乡的田土上流浪。有时,我觉得自己是一条故乡的鳝鱼,在陌生的车水马龙中游弋,时刻渴望寻到自己的家园。我经常想:以后回到故乡后,我要重新去体验装鳝鱼的野趣。尽管它滑溜溜的有些像蛇一样可怕,尽管我从不敢吃,但那种装到鳝鱼的喜悦是难以用文字来确切表达的。它是繁重而苦闷的故乡劳动中一种难得的收获,一种惬意的享受;它是一种对故乡母亲耳鬓厮磨的亲密眷恋,一种城里人永远体会不到对故乡富饶田土中生灵的深刻怀念,一种远方游子对故乡魂牵梦萦的乡愁。

  作者:李君剑

  公众号:南粤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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